「烦!」
方凝心愤愤地对自己说了一句,用手拂了拂眼前虚无的空气,似乎这样也就拂去了心中那纷杂缭乱的心事。「滴——滴!」后面的车不耐烦地催着,这时她才发现路口的交通灯已经变绿了,方凝心一脚加大油门,车后便扬起一阵尘土。
到了公司,几乎每个人看见方凝心都会微微地弯腰、点头,毕恭毕敬又带有一丝小心翼翼地喊着:方总早!走在公司大厅到办公室那条长长的走廊上,方凝心仿佛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将一大早走廊里忙碌拥堵的人们一分为二,分别被两边铺着米黄色壁纸的墙壁吸附着,而她的白色高跟鞋迈着自信、坚定、有节奏的步伐从中走过。
走廊尽头是一个能同时容纳50人的会议室,尽头的左侧便是她的办公室,磨砂感的玻璃门上贴着印有「副总经理办公室」字样的门牌。方凝心最近的心愿就是搬进对面那个阳面办公室,坐在里面的是公司总经理杜晓。
杜晓是总公司看好的后备力量,3年前空降到她们这地处城郊界的子公司,也就是锻炼锻炼他,方便日后提拔时能加句诸如「多年基层工作经历」之类的肯定之词,虽说现在还没有更具体的动静,但他早晚还得升,而当时另一个副总经理杨义涛势头正旺,在公司根基也深,是接替杜晓的不二人选。直到上个月,当地检察院突然跑来带走了杨义涛,理由是其涉嫌挪用公款将近5百万,这消息像炸弹一样把公司掀了个底朝天,杨义涛底下的亲信们配合调查的配合调查、辞职的辞职、跳槽的跳槽,呼啦啦十几个一线员工、三四个重要岗位的中层全走了。当时方凝心都慌了,可谁知,一周以后,所有空缺岗位全部补齐,再一看,几乎清一色都是杜晓派系。
每次回想起杨义涛被带走时眼里的惊愕和当时办公室里杜晓的气定神闲,方凝心便有了自己的答案,也对对面那个微胖、戴圆眼镜但有点早年脱发的男人暗生「钦佩」,佩服他前期工作铺垫地如此悄然无息,以至于她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而且这一招着实达到了一石二鸟的效果,全公司的人不知道哪儿来的依据,现在都以为是自己想顶替杨义涛成为总经理候选人而搞了这么大的动作。方凝心想:虽然不知道杜晓此招目的何在,但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反正自己现在已经背上了谋权篡位之嫌。
「方总,人齐了。」办公室主任叶木子敲门示意。方凝心立马整理思绪与着装,随木子快步走向会议室。
随着会议室的门一打开,里面原本嘤嘤嗡嗡的讨论声瞬间停止,如同被电脑操控按了暂停键那样,虽然才刚入秋,但所有人仿佛被方凝心眼神里的寒气给冻住了,一个个像冰雕一样杵在那儿。
方凝心疾步走到椭圆形会议桌的中心位置,「啪——」把一沓设计图纸摔在会议桌上,重重坐在皮质单人椅上,不冷不热地说道:「这就是你们几位大设计师的作品?」「冰雕」们面面相觑,似乎有所松动,方凝心是个急性子,三秒钟没人回应就会让她的火力提升一级,「听不懂我的话是吗!」方凝心犀利的眼神像激光枪一样扫射着所有参会人。
公司的人背后议论说,方凝心的眼睛其实很漂亮,典型的丹凤眼,但由于她近乎苛刻的工作要求和骨子里的完美主义,让这双眼睛总是像刀片一样,看谁谁疼。这双刀片最后停留在设计室主任于慧婷身上,一看躲不过了,于主任轻咳一声,开口说:「方总,其实这也不能怪我们,这单子本来就是市场部的人接的,上个月杨总这一出事,他们一个个都跑了,新上来的那几个又说不清楚这事,我们联系了客户,但那边好像压根就没想好要什么,所以我们只好先大概弄着。」方凝心一边听着解释,一边在飞速运转大脑,于慧婷说的这些她略知一二,问题是这个单子是个好几百万的大单子,刚从杨义涛手里转过来,方凝心原打算借此上位,即使不能顺利搬进对面,至少也能进一步稳固自己在公司的地位,当然前提是她不能犯杨义涛那样的错误。
「客户没想清楚你们就应该问到他清楚为止,就这么拖着,是想让别的公司抢走还是你们想先走啊?」方凝心看似神色不变,但语气已经缓和了不少,毕竟如果以后想要继续发展,在座的团队是她今后的核心力量,也是凭借着这股力量以及自己在设计方面的天赋,方凝心才坐到今天的位置上。方凝心用食指戳着会议桌,「两周后,我要看到让我和客户都满意的设计!就这样吧,散会。」没等大家提出任何问题,方凝心就转身离开了会议室,留下的这些人暗自松了口气,面对这个女工作狂,今天,总算是扛住了。
临近中午,杜晓出其不意来找方凝心,问她有没有兴趣一起午餐,3年多了,这可是第一次,方凝心想都没想,直接婉拒了:「不好意思,中午约了个客户,所以……」方凝心耸耸肩,嘴角向下一撇,这几乎是全公司拒绝别人的通用借口,杜晓当然也明白,「那、好吧,你工作也别太拼命了。」杜晓说完转身要走,但突然顿住,回过身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方凝心,「如果有时间,多放点精力在家庭上吧,毕竟你是个女人。」然后留下一头雾水的方凝心,转身离去。
方凝心不明白杜晓到底要干嘛,她也不想去琢磨,只想保持距离,避免受伤,但是很明显杜晓最后那句话起了作用,并且发生了连锁反应,上午来公司路上那纷杂缭乱的心事又开始蠢蠢欲动,迅速抢占了大脑所有的空间,乌泱泱地翻滚,挤榨着所有脑细胞,这让方凝心有点喘不过气。透过办公室里那扇大落地窗,方凝心看着窗外,阳光很好,空中那火轮尽情地释放着自己的光和热,不远处,黑压压一片,方凝心想,看样子要下雨了。
虽然所谓的心事无非都是些家庭琐事,而且细碎得都没法儿说出口,但这好比秋天堆积的落叶、冬天厚重的白雪,单个似乎轻微如尘,但多了亦能排山倒海。方凝心清楚这种压迫胸口的沉重感根源来自于婆婆王凤芳——另一个强势的女人,但丈夫和稀泥的态度让她无可奈何,当年许下的「不会同婆婆当面起冲突」的承诺让她无话可说。
就拿今天上午出门时那件事来说,婆婆早起买了早点,让他们吃完再走,方凝心一看,又是那该死的豆浆,于是借口说单位有事,赶时间,所以不吃了。婆婆立马接嘴说,那也得把药喝了,昨晚你没喝!方凝心记得那个药是婆婆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生儿子的偏方,听着就不靠谱,一闻着那个味儿胃里就翻江倒海,更何况本来她就不想吃那玩意儿。
方凝心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从嘴里往外生挤出三个字:我——不——喝。婆婆一听急了,什么?你不喝,你知道我熬了多久吗?啊!你们这些小辈啊,就是不体谅父母,都太自私了,我这么辛苦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们吗?我熬那个药熬得多费劲啊,还得先凉水泡,再小火熬,然后多久以后改中火,然后还得闷多久,这都得掐时间的,多费心思啊……方凝心越听呼吸越急促,感觉后背开始发热,血压急速上升,鲜血随时喷口而出。
「媳妇儿,我这喝不完了,你帮我把这点豆浆喝了吧。」丈夫孙哲打断了婆婆的话,也瞬间浇熄了这一触即发的战火,方凝心暗自泄了劲,心想,算了,大清早的,别找不痛快了。从孙哲手里端起碗,一股脑儿喝完了剩下的一点豆浆,换鞋、拿包、走人。
每次出现这种情况,事后方凝心都会自我宽慰,例如:别把自己搞得和怨妇一样,都是小事,别矫情;自己大小也是个副总经理,不和老太太一般见识;过去了就算了,也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事等等。但是不知怎的,只要一想起这些一地鸡毛的事儿,犹如打开地窖深藏多年的酒坛,刺鼻的酒精气味会瞬间塞满每一个角落,挥之不去。
风挟裹着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在空中肆意打转儿,于慧婷一手端着一盒插着塑料白色小叉子的方便面慢慢地走了进来,用脚后跟把门带上,「心姐,刚泡的,小心烫。」说着,已经走到办公室角落处,轻轻地把两盒方便面放在一个圆形玻璃茶几上,缕缕热气通过盖子与盒身的缝隙欢快地跑了出来。
「你怎么也吃这个了?」方凝心把视线从窗外收回,转身就看见了茶几上两盒冒着热气的方便面和站在一旁拿纸巾擦手的于慧婷。
「我陪你一起嘛,方便面这东西一个人吃多没意思。」
于慧婷自打进公司就跟着方凝心,这丫头,吃苦肯干,脑子活,性格爽朗,人又实在,刚认识她几天方凝心就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扎着马尾、一工作就戴个白框眼镜的小姑娘,毫无保留地教她业务上以及办公室人际关系处理上的种种技巧……4年了,当时刚入职那个有点拘谨的东北小姑娘已然成长为公司设计室主任,当然,这其中少不了方凝心的大力举荐。
「说心里话,你觉得杨义涛的事儿是我干的吗?」方凝心完全一副朋友闲聊的神态看着于慧婷。于慧婷一看这架势,回头确认办公室门已关好,便放下手里的塑料小叉,叹了一口气,说:「心姐,这事儿确实有不少人在背地里讨论,说是你干的,但我知道,是谁也不可能是你。」
「哦?你怎么这么肯定?」
「咱俩实打实地在一起工作4年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觉得我还是有发言权的,一头扎进业务的工作狂,是没那个心思和精力去搞那些事的。」
方凝心听了,心里很受用,想想觉得工作中能有这么一个了解自己的人,还是挺窝心的。突然想到上午会议上自己对她的一番言辞,心底生出一丝愧疚,「对了,今天上午会上那事儿,你别往心里去啊,现在活多人少,我确实有点着急了。」
「嗨!心姐,我都说了,你一个工作狂,现在这时期,你要不发飙我才觉得有问题呢!」
方凝心被她说得哈哈一乐,想想也是,好像自己确实有点工作狂的意思,生活中除了工作,似乎没有别的东西能带来浑身畅快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不过,心姐,你注意到没?」于慧婷身子往前倾斜着,压低声音说:「最近咱们好像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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